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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牵读者

1999-11-24 来源:光明日报 新华社记者 赵兰英 我有话说

巴金静静地躺在病床上。从2月份起,肺部严重感染,使他几度病危。一次次与病魔搏斗,96岁的他,越来越衰弱。难以言声,不能写作,无法行动,可老作家那颗心始终与读者在一起。

梦牵魂绕的中国现代文学馆,终于竣工了。厚重的文学馆大门,每一扇都刻有巴金巨大的手印。是他,推开中国现代文学之门,引领千千万万读者走进这一神圣的殿堂。多么贴切又富于浪漫的创意。巴金——中国现代文学巨匠,中国现代文学馆是在他的提议和呼唤下建成的。曾经,他在等待着有一天自己会站在文学馆门前,看着人们有说有笑地进进出出。然而,疾病却使他不能如约。

可以这样认为,中国现代文学馆是巴金晚年奉献给读者和社会的最为珍贵的财富。记得是在去年岁尾,记者去医院探望他。那时,他还能断断续续说些话。记者问他新年最大的心愿是什么?他脱口而出:“文学馆。”从1981年提议到1999年竣工,在将近20年的时光里,巴金无时无刻不在为文学馆操心。80年代初,他带头将自己15万元积蓄捐出来。以后又将获奖的300万日元加进去。他整理出近万册藏书,捐给文学馆。病中,中国作协有关同志捎来了有关文学馆竣工的录像片,身边的工作人员详细地向他汇报每一楼面的布置,老人认真地看着、听着。

把心交给读者,为读者着想,为读者奉献,是巴金70余年创作生涯的生命线。他常说,读者是作家的衣食父母,自己有些作品之所以能够生存下去,是读者宽容的结果。作家最大的幸福,是读者买你的书,喜欢你的书。他总觉得自己欠读者很多很多,这是一根鞭子,常在他的背上抽打,他不能停息,他要像士兵战死在战场上一样,拿着笔去死去。还是那次探视,老人很不安地对记者说:“我半夜睡不着觉,就胡思乱想。我想,我的前程很悲哀,我是一个废物,成为大家的包袱了。”巴老身边的工作人员也几次含泪告诉记者,病重期间,巴老多次提出:“我已经95岁了,今后不能再写作了,就不要用好药了。”

行笔至此,记者止不住泪水盈眶,往事就在眼前:帕金森氏症早在80年代初就缠住他了。而他在90岁高龄时,还像年轻人上班一样,每天趴在小桌上工作八九个小时。91岁那年,因为伏案太久,他在起身取一本书时造成脊椎压迫性骨折。稍微好些,他又埋头工作,校完了26卷本的《巴金全集》,没有停息,又校完10卷本的《巴金译作集》,还写下10篇《代跋》和《怀念曹禺》等文章。倘若读者清楚他的这些字是如何写出来的,心灵将得到一次震撼。常常,他的手颤抖得根本无法握笔。笔,一次次拿上去,一次次掉下,总要反复10多次才能握住。有时,写着写着,手指就不能动了,一个字明明要写横或撇了,但就是横不出去,撇不下来。老作家急得用左手去推右手。今天,读者能够看到的巴金的晚年作品,是他用生命写成的。

他对记者说:“脑子中想到的东西,如果不写出来,就对不起读者。”在完成《怀念曹禺》一文后,他还想写怀念郑振铎的文章,可疾病使他至今没有写成。前不久,他还对女儿小林说:“心里很难受,怀念郑振铎的文章没有写出来。”病中,他还嘱托,《随想录》手稿本出来后,一定要捐给中国现代文学馆和上海图书馆,还要再捐一些自己著作的旧版本给上海图书馆。当有人问他,捐出这些有何要求时,他只说了4个字:“希望展览。”老人的心愿是:只有展览才能使更多的读者看到。他已经无法再为读者写些什么了,希望让这些作品去与读者交流。

每天清晨,年轻的护士走进巴金病房,总要上前握一握老人的手,柔柔地问一句:“昨晚睡得好吗?”巴金总是微微地点点头。小护士诚挚地说:“上小学时就读巴老的作品了。能够护理巴老,也是我们的光荣和福气。有很多人想握巴老的手,但没有机会。所以,我们要天天握握他的手。”病中,巴金以自己的人格力量感染身边的每一位人。第一次从病危中抢救过来,他第一句话就是:“谢谢大家。”有一段时间,连续10多天不能进水,医护人员只能用海绵沾些水,擦擦他的嘴唇。每天打吊针,因为血管硬化,打着打着血管就破裂了,他总是强忍着,从来没有哼叫过一声,更不会怪罪。每天傍晚,他要让工作人员将病床摇高,看电视新闻。清晨起来,口中念念有词,原来在背唐宋诗词和鲁迅的诗文,锻炼自己的记忆。医生说:“巴老是最配合治疗的病员。他的坚强令我们每一个人感动。”

11月25日,是巴金96岁生日。朋友们不能像往常那样,欢聚在他的身边。但是,每一个人,乃至千千万万读者,都在企盼他早日恢复健康。

(新华社上海11月23日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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